秘密通道漂洋过海:一只苹果iPad的灰色旅程

　　“iPad is here”—苹果公司的广告正在不停地向全美国报告.可是,它撒谎了.

　　当地时间4月21日,繁华的达拉斯Northpark购物中心的苹果零售店已经快一周没卖出过一台iPad了.从这里往北8公里的另一家店也一样,再往北 十几公里的那家店还是如此.在这些店里,十多台给顾客体验的iPad放在最靠近入口的大桌子上.可是接下来发生的是:

　　你如愿体验到了9.7英寸触摸屏的流畅操作,以及丰富多彩的内容,包括iTunes网上商店的视频和音乐、电子书阅读器、AppStore、电子邮件和网络社交功能、一套可选的办公软件等等.你心满意足,大呼过瘾,于是准备掏钱.这个时候店员就会摊开双手告诉你,他们没货了,而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货.

　　几乎在同一天,住在科罗拉多的比尔·乔丹在苹果商店里拿到了自己提前预定到的iPad.他走出商店的大门,把iPad装进了自己的包里.此时两个劫匪出现在他身后,猛地拽走了他的包.59岁的比尔·乔丹奋起反抗,但最后包还是被夺走了.他的小拇指被划伤,掉了一大块皮,露出了里面的骨头.现在当地警方已经通过监控录相确定了犯罪嫌疑人,那家苹果商店则声称可以配合警方,因为他们已经记录了每一台售出的iPad上的序列号.

　　这真是两个对科技产品情有独钟的贼,或者也可以说明现在的iPad是个抢手货.越来越多的消息表明,后面一种说法更令人信服.

　　Mose是一位专业的“扫货者”,他从常规渠道购买产品,再转手卖给特定的囤货商.最近他的重点目标就是iPad,大量的iPad.就在前两天,他一天跑两个店还能扫到4台,第二天跑4个店却只能扫到两台了.而且,苹果专卖店里拒绝顾客使用现金和吉福卡付款,而如果顾客的银行卡信息显示已经买过了两台或更多iPad,他们更是说什么都不会再卖给你了.去 BestBuy(百思买)可以绕过苹果的监控,每天每店多扫一到两台,可大多数店已经早被扫光了.到苹果网站上买,最快预计到货日期也是十天以后.

　　这时,大家在各个店面打听到的确切消息是—无论是苹果专卖店还是百思买,这个周末都不会来现货.

　　iPad都到哪去了?

　　除了去询问苹果的供应商外,也许人们还可以到“未名论坛”(MIT BBS)这样的地方去找找答案.它是全美最大、最具人气的海外华人论坛之一,同时在线人数通常在两万人左右.二手交易是它的几百个分类讨论版面中的一个,而其中最主要的交易类目,就是那些通过各种手段从零售渠道获得的电子产品.这个版的规矩是这样的:分为“神医”和“小护士”两种职业,神医相当于一个中转站或者专业渠道商,他们的背后往往是各类外贸公司;而小护士—与前文提到的Mose类似—则负责从卖场和网店扫货供给神医.根据版上资深护士Galvin 的判断,以十来个大神医为主的“医护队伍”在iPad公开发售后的三周内就囤积到了超过3万台iPad.

　　这可以从4月16日说起.这一天是iPad在美国公开发售之后的第二个星期五.东部时间12时26 分,未名论坛二手交易版的著名神医RL发帖收11个16G的iPad,每个出价620美元,由他自己负责邮费.

　　此时,每一个16G Wi-Fi版本的iPad的收购价格,已经比前一周上涨了将近100美元.已经“退休”的神医Yang说,iPad上市后的第一周,这个新鲜玩意的价格并没有被炒起来.经验丰富的神医护士们早在3月12日苹果宣布接受预订之后就囤到了他们觉得合适的数量;苹果专卖店和Best Buy卖场里不仅有货,销售人员也还没开始严格执行每人最多购买两部iPad的限制;就算国内大城市的需求似乎超出大家的预期,按部就班地囤货出货也差不多够了.所以在第一周,小护士们都是以540美元从店里买到货物,一个一个攒起来,每个仅仅加5美元就转给了神医.

　　因此,RL在4月16日这天开出的620美元的收购价格,对于任何一个生活在俄勒冈、德拉维这样免税州的小护士来说,就是每台120美元的利润;即便对于那些需要面对8.25%或者9%的消费税的小护士,一个iPad挣七八十美元也都还是不错的生意— 这很可能还超过了神医把货倒手的单台利润.

　　这个交易没有太大风险,只要他们严格执行版上约定俗成的付款方式:神医通过PayPal或者银行转账付款给小护士,并提供邮寄单据.之后小护士叫来UPS或者FedEx,到自己家中取货.

　　到4月21日,未名论坛二手交易版上16G/32G/64G的iPad收购价格,已经稳定在 620/720/820美元,一连几页的供需消息,热闹得像繁华地段的商场.有人临时客串起了护士,将自己的一两个iPad也放了上来,有的还是已经开封自用了的;一个叫fairprice的ID开起了玩笑,发帖卖周一价格的“看涨期权”,这个贴很快因为不符合交易规则被关闭.

　　这一天,护士Igamble在论坛里贴了一张照片,名为“存货的一角”,以示自己货源丰富.不过很快被几个大神医围了起来.他们塞了几万美元,把货一扫而空.“当护士的眼光真是浅,没有挣大钱的命.”他说.他认为64G的价格甚至可能会涨到900美元.因为版上确有高人:曾经有人在2009年底硬是把8美元的Zhu Zhu Pet(一种电动仓鼠小玩具)炒到了45美元.

　　但事实很快将表明,iPad在二手交易版的勇猛程度显然不及这只小仓鼠,499美元的16G iPad,能够拿到620美元的收购价格似乎就已经到了顶点.因为过完周末,护士和神医们就将陆续收到10多天前从苹果网上商店订购的几十到上百台 iPad.实际上从4月20日,一些苹果店也正在慢慢到货.虽然不能满足那些路过想买的顾客,但却可以让那些已经提前预定的人如愿以偿,当然,其中不少是职业的“扫货护士”.消息最灵通的神医暂时把收购价格压到了575/675/750美元,而且还特别提醒说一定数量以下,比如十台以下的货,价格再低他们也不收了.

　　这些被囤积起来的iPad,接下来将漂洋过海,流向那些官方还没有正式铺货的市场,比如中国.

　　中国用户熟悉苹果产品要晚于其它市场,但经由中国兴旺的灰色市场,他们用各种方式接触到了苹果产品,并通过使用海外信用卡,或者购买iTunes点数卡来获得苹果公司的iTunes 及AppStore服务.按照苹果公司的官方估计,在苹果公司及中国联通正式于去年底推出iPhone之前,数以百万计的中国用户已在使用这款手机.

　　4月20日这一天,在亚洲电子产品最大的水货集散地之一香港旺角,“很容易找到”已经不足以形容 iPad销售的热闹程度,因为你几乎找不到一家不摆上iPad的电子产品商铺.在先达广场,16G版本iPad的普遍标价为5000至5180港元(约 4396元至4553元人民币,644至667美元).这样的价格相比前一周已经降低了300至400港元.随着走私者将货物装在行李箱里源源不断地带入境内,降价趋势可能会持续.相对于北京、上海或者广州这样的城市来说,香港仍然是水货电子产品最好的购物天堂.

　　4月21日下午,在上海徐家汇太平洋电脑城一期3楼的一家商铺内,唐勇正准备将一台32G版本的 iPad以5800元的价格售出,一台16G版本的价格也开到了4800元(超过美国含税价1200元人民币).这些流入内地市场的iPad,通常先从美国运抵香港,然后通过香港的罗湖海关进入深圳,随后流入更多其它城市.因为从罗湖海关进入的通关费用及风险都会大大降低,长期以来,这都是水货电子产品最常用的流入中国内地市场的路径.

　　唐勇将从这台32G的iPad上赚到100多元—从专门的供货渠道以比美国苹果专卖店高的价格收购开始,到加入消费税、运输费用,到海关通关费用,最后以5800元的价格售出.与4月10日开始销售时的情况相比,由于竞争者众,利润已经下降了差不多100元.

　　唐勇还在淘宝上开了一家网店.与众多已经闻风而动在淘宝上做起iPad生意的商家一样,他同样也为自己的网店标上了诸如“海外专业订购”这样的字眼.而实际上,这些专业订购就是未名论坛上那些大大小小的“神医”.

　　他是一位苹果产品的爱好者,用的手机、笔记本电脑,无一不来自那家以闭环式的商业模式著称的大公司.他在几年前成为了苹果产品在中国内地的授权代理商,店里同时还经营iPad和MacBook的全系列产品.为数不少的苹果授权经销商都在暗地里销售iPad的水货产品,因为他们发现“别人都在这么做”.

　　1月17日,他彻夜守候iPad发布的消息.正如他所料想的一样,这个有着完美的LED背光触摸屏的小玩意,吸引了不少已经从他这购买过苹果产品的顾客的眼光.几乎每一天都有人打进电话,询问iPad在中国上市的消息.从2月份开始,就有顾客急不可耐了.在后来的一个月之内,唐勇总计收到了超过30位顾客所付的订金,他们都冲着iPad而来.

　　他发现的是,在苹果iPad正式发布之后的两个月之内,淘宝这样的购物网站上的iPad预订及销售页面迅速增长到了70多页.最初真正流入的货源还极少,在中关村的实体店里,一台16G版本iPad的价格甚至被爆炒到7000元以上.不过一个星期之后,随着货源的增加,价格开始迅速回落.眼下无论是淘宝这样的大众网站还是MacHome这样的专业苹果用户网站,16G版本iPad的价格都稳定在了 4500至4800元人民币.

　　其间还有一些微妙之处.每一个像唐勇这样的销售终端,在向“神医”们订货的时候,都如同进入了一个暗盒,各人拿到的进货价格并不一样,对于彼此的价格也无从知晓.能知道的是,它与进货数量、以往的信誉,甚至与神医的交情都有关系.唐勇依靠市场经验和自己的判断决定合适的进货价格.半个多月来,他手里售出的iPad差不多有20台.

　　“未来的价格还不太好说.”唐勇说.从上家传来的消息显示,苹果公司可能会从5月份开始,执行更为严格的限购政策.看起来,苹果公司打算首先满足美国国内市场的需求,尽可能减少iPad货源向美国境外流出.这家公司已经宣布,iPad在美国以外的市场上的销售时间将被延至5月份之后.

　　在联通版本的iPhone进入中国内地市场之前,水货iPhone早已占据了半壁江山.如今iPad也有可能上演同样的故事.不过苹果至少已经在加快步伐,宣布将在今后两年内增设25家苹果旗舰体验店.未经苹果官方证实的消息还说,行货iPad也将在5月份进入中国市场,与其它国际市场同步.

　　苹果的确应该抓紧时间了.

　　(应采访对象要求,唐勇为化名)

　　一只iPad(16G,Wi-Fi配置)的灰色旅程

　　第一站

　　苹果授权零售店(苹果官方网站、苹果专卖店、百思买等)

　　经手人:职业扫货者

　　初始价:540美元(含消费税,约合人民币3600元)

　　第二站

　　美国到香港

　　经手人:囤货商、外贸公司

　　收购价:575至620美元(约合人民币3925至4200元)

　　第三站

　　香港至深圳

　　经手人:专业送货人(20台起送)

　　送货费:500至600元人民币

　　第四站

　　内地各大城市

　　经手人:各经销商(网站、电脑城)

　　最终售价:700至730美元(约合人民币4800至5000元)

　　《第一财经周刊》